02-20

第二季:马来半岛 • 晨雾与火光
最后更新: 2025年8月22日 下午5:00    总字数: 5319

第二十章:晨雾与火光

前情提要:

黄鞍缓缓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环顾这座早已被遗忘的地下室。

“那就……从这里开始,打造吧。”

正文开始:

三日已过,天际尚未泛白,皇宫四周却早已灯火微明。夜雾低垂,缠绕在清真寺的飞檐檐角,仿若神灵垂下的纱幕,悄然隔开了尘世与神圣。

穆斯林的唤礼声(Azan)自宫中传出,在拂晓前的寂静中悠悠回荡,穿过露水打湿的棕榈叶,唤醒仍沉睡于梦境中的万物。

清真寺内,苏丹曼苏尔·沙披(Sultan Mansur Shah)着洁白丝缎礼袍,缓步行至祈祷席前。他的左右是王子与王女,身后则为太傅、宰相与多位身披黑金长袍的乌理玛(伊斯兰学者),俱是肃穆垂首。

宫廷领经师(Imam Diraja)展开用羚羊皮誊写的古兰经抄本,站于讲坛之上。他的声音温和而深远,仿佛古河潺潺流淌:

“اللهم احفظ سلطاننا، وأدم عليه نعمتك، وأيد ملكه بالإيمان…”

(主啊,保佑我们的苏丹,将你的恩典赐予他,以信仰加持他的王权……)

祷声回荡,宛如晨钟暮鼓,直击心弦。

然而在距离皇宫几里外的密林深处,另有一番景象。清晨的经声虽已微弱传来,却依旧穿透树林,抵达森林另一端。

一名吹笛手,正独自坐在一根古树的枝桠上,斜靠着吹笛。笛未响,他却未曾闭眼。那穿透雾气的经文回音被他静静听着,仿佛判断着什么。

在他下方,一位披披风、长发如藤的狐女蹲坐于树根之下,双手猛地捂住耳朵,脸色苍白,眉心紧蹙。

“怎么了?”吹笛手低声问。

“那个声音很……烦躁。”魔女低哑地吐出字句,语调中透着抗拒,“它……它让我头疼,我的耳朵……像是被火灼。”

吹笛手垂下身子,双只手稳稳盖住她的耳朵,掌心透出一丝温度。

“别听。”吹笛手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声音冷静。他的目光透过树枝缝隙,看着远处金顶皇宫随晨曦升起的辉光,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咦?”狐女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他的脸。他的侧颜在曦光中如雕刻般坚毅,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与焦躁。

她耳中仍回荡着经文的吟诵,声音在空气中颤动,如丝绸轻抚神经。但她的额角却开始冒汗,眼神浮现出痛苦的迷茫。她低声哼了一声,抱住头,似乎每一句念诵都如尖针刺入意识。

“嘘。”吹笛手猛地转身,双手捧住她的头,紧紧按住她的耳朵。他眼神坚定,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抵在唇前。

狐女的眼睛睁大,呼吸变得急促。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像一道屏障,阻止那声音继续刺入她的脑海。她怔怔看着他的眼睛,仿佛那一刻,整片森林的风声都停了。

“好了,结束了。”随着最后一个祈祷字句如落羽般消散在空气中,吹笛手才慢慢地将手收回。他的手指微微发颤,仿佛刚刚按住的不是她的耳朵,而是一段注定挣扎的命运。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忽然一变:“走了走了,现在不是时候。”

他背过身去,披风一甩,“你去深山准备埋伏,我去海边找几艘船。不要忘记待会儿的作战计划。等他们晚上开始奏乐起舞后,我会在空中投下数个火把。那时候,就是信号。宫城之内会响起很多旗鼓声,你会听得清清楚楚。”

“行,我知道了。”狐女点了点头,眼神沉稳,却又藏着说不出口的东西。她盯着他侧脸许久,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

“还有一件事……”吹笛手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眼神罕见地柔和下来。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墨黑的骨笛,笛身泛着微弱的银光,通体刻满古老的纹路。

“我要拜托你。如果我在正面冲杀中没能回来,就拿着它……去找那个老头。”他说着,将骨笛轻轻递到她掌心。

“拿着它……去找那个老头。”狐女接过那笛,指尖冰凉,像握住了一颗心脏的温度。她低头盯着那笛子良久,掌心不由自主地收紧。

“你还是拿着吧。”

她抬头望着他,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记得回来。”

吹笛手没有回答,只是嘴角轻轻扬起一个笑。那笑里什么都有,唯独没说出一句委婉的话语。

“如果你需要帮忙……只要招个手,我会过来的。”他的语气轻,却藏着莫大的承诺。他伸手,与她相握。狐女却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像是按耐不住心头的汹涌情绪。

“没事的……你还有我。”她把头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却又异常坚定。

他愣了一下,缓缓抬手回抱住她,动作小心翼翼,像怕破碎了这片刻的温柔。

“我们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棵树还在发苗到现在都已经长高了不少,天色变过五次春雨,脚步也曾走过五轮稻香。”吹笛手默默的说着眼睛却还是看着她那害羞的表情。

反观狐女只是闭了闭眼睛,脸上散发着红晕,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加油啊。”他松开她,后退一步,像在告别,又像在告诫自己要冷静。

他们默默转身,各自踏上不同方向。

吹笛手低头数着脚步——一步、两步……

在第七步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心头什么被扯了一下。他缓缓回头,望向那道熟悉的背影。

狐女还在走,步伐平稳,乌黑的头发和毛茸茸的耳朵。白色的长腿以及多年的陪伴在这一刻化为那一道挺拔的背影。

“可惜了。。。”吹笛手看了一眼前面的狐女只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狐狸女生看着脚底下踩着的槟榔叶,她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她的头却不知觉的望向后面的吹笛手,但只是见到那个长时间带着一个长笛的男子默默地走远。

一流细长的眼泪从她的眼里流出,似乎是风吹过了沙子而造成的眼泪;或是因其余的东西。她不知道,她没说话,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骨笛。微微一笑,又转回身,再没回头。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晨雾深处,吹笛手又一次忍不住回头。他的眼神落在空无一人的山道上,久久凝望。眼里像藏着无声的呐喊,也像是故意压下的情意。

“……狐女啊,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他低声呢喃,眼眸中依旧暗沉。

风起,拂动枝叶,像是回应地面上某种即将苏醒的节奏。

树梢轻颤,几片泛黄的叶子随风飘落,其中一片直直拍在那名棕褐色皮肤的女子脸上。

“每次上这山是真麻烦啊。”基拉娜皱了皱眉,懒懒地抬手把叶子从脸上拨开,一边抱怨着,一边把手上的扳手搁回腰间的布袋。

实验室里,黄鞍身上沾着些许,短袖卷到手臂根部,额前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脸颊,显得有些烦躁却专注。

“嘀…嘀…嘀——!”

书房深处,一台小巧的监测器发出一阵急促而持续的提示声。那是一台由旧型无线电装置与现代零件拼接而成的感应器,外壳是手工锉出的铜板,顶端有根歪斜的天线,此刻正晃动着微弱的绿光。

“她来了。”黄鞍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闪光的指示灯,“这家伙速度还挺快的嘛。”

另一边,黄鞍蹲在修理台前,一只手稳稳扶着桌面,另一只手拿着精密螺丝刀。他正专心为那把金色手枪安装瞄准器。手枪被拆解成三块主要部件,零件在工作灯下泛着金属光泽。

“要快点了。”他咕哝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散却藏着分寸感的专注,“我还差最后一枚调校镜片……这瞄准器是自己磨的,别让他一开枪就歪了十度。”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用镊子夹起一枚玻璃小片嵌入机械部件中,动作极为细致。

“是不是还要加消音吗?”

“不过,那个塑料射出模?被我拿来做了个熔炉,今天炉子才冷。等会儿我用聚碳酸酯做个内壁,再加一段回流管,应该能让声音控制在五十分贝以内。”

黄鞍一手操作着直到第二个警报声忽然间响起。

“看来要关东西了。”黄鞍放下东西后,默默的踏出时空洞。

基拉娜撩开藤蔓和低垂的枝叶,手里还握着一根当做拐杖的木枝。脚下轻轻一踩,踏上了那熟悉的岩洞边缘。

“黄鞍?你躲去哪儿了?”她向里头唤了一声,语气有些调侃。

洞中,一缕幽光穿过石缝斜洒进来,只见黄鞍正盘腿坐在石盘上,闭目不语,神情仿佛高僧入定。

“嘘!”他抬起手指,压低声音,“我正在感悟天地。聆听山风,采纳林灵。这是天地赐给我的指引。”

“哈?”基拉娜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不过是青藤、湿石、蝉鸣和风。

“你连吃饭都能说得这么玄?”

“只要心中存灵气,哪儿都能见神意。”黄鞍说得一脸正经,睁眼时还特意捏了个手诀,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哈哈哈!”她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别演了,正好午时到了,来,我带了饭给你。”基拉娜坐在他对面,从肩上的布篮里小心取出一只用蕉叶包裹的食盒。

她揭开最外层叶子,淡淡的香茅与椰浆香味顿时逸出。

“椰浆饭。”她笑着说,“配的是昨天留下的香煎马鲛鱼,还撒了些炸香的江鱼仔,旁边是我用青辣椒和红葱打的参峇。”

“哇~~这香味。”黄鞍闻得口水直咽,“你简直比皇厨还像皇厨。”

“我最近煮的都差不多一个样子。”她随口回了一句,把饭递给他。

两人像往常一样,用右手捏起饭团送入口中,吃得慢,却很安静。风吹过洞口,吹皱了蕉叶和头发,像是时间也愿为他们缓一缓。

“基拉娜……你每次都做给我,是不是太照顾我了?”

“你若倒下了,我一人可挡不了皇城外的风雨。”她嘴角带笑,却语气认真。

“对了,”她忽然说道,“皇帝生辰快到了,那场篝火大会……你会去看吗?听说会有哑剧、顶火瓶的艺人,还有皇家的鼓队。”

“在日落之后?”

“嗯,太傅说是傍晚鼓起火升,焰火通天。”

黄鞍舔了舔指尖残留的参峇酱汁,砸吧了下嘴,满足地叹了口气,把食盒收回布袋中:“那不急,日头还高着呢。吃饱了——要不要来一场比试?看看我这几天灵气有没有进步。”

“你确定你不怕我?”基拉娜眯起眼,一抹狡黠在唇边浮现。

“怕?”黄鞍拍了拍膝盖,站起身,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我可是感悟天地、接引灵风之人!”

“别了,你再说我真要笑出声了。”她掩嘴一笑,随后身形一闪,“三——二——一!”

“欸等——”

他话音未落,基拉娜已然如豹子扑击,一拳劈空而来。黄鞍却纹丝不动,微微侧身躲过,呼吸依旧如平日打坐一般沉稳。

“哎呀!”基拉娜趁他分神,

从背后猛然偷袭,刚要锁住他的肩膀,哪知黄鞍忽地转身,轻轻拍了她后背一下,像是在教训调皮孩子。

“小心点啊,真实情况你早就死了啊。“

“你来真的啊?”她眼神一凝,脚步一旋,双手握住他的衣襟,一记过肩摔就要将他翻落!

然而落地的瞬间,黄鞍双脚如生根般牢牢吸附于地面,连石屑都浮起一圈灰尘。他悄悄把灵气引导至脚底,借山之势稳住身形。

“哟吼!竟然还会控制灵力了,而不是单纯的释放。你这个进步速度很强啊。”基拉娜啧了一声。

“这些嘛……”黄鞍揉了揉脖子,

忽然间心想到是自己在蹲茅坑时看着窝谦自己手写的密卷无聊练着玩的,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悟了的一点小道。但也不想和前面的女人过多阐述。

“自然掌控,妙法无门。”他还煞有介事地比了个手诀。

基拉娜轻哼一声,下一招更快,两人你来我往、拳掌交叠,脚步腾挪之间尘土飞扬,灵气流转如丝带缠绕。

两人互相在烈日下,一拳一脚,每个呼吸和每个细致的肌肤接触都在挥舞着自身的灵力。

在一次撞肩反震后,两人都被对方的灵力震得气息微乱,同时跌倒在地,仰躺在碎石与落叶之间,大口大口喘气。

“真的比之前强了。”女子笑着看向气喘吁吁的黄鞍。

“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多东西还没学到啊。”黄鞍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差点就没能喘上气。

“真的太累了。”女子从篮子里拿出一瓶水递给黄鞍。

“累了累了……先歇着吧。”黄鞍转头看她,声音略微沙哑。

他翻身坐起,从洞口旁边的背包里掏出一张兽皮披风,小心地盖在她身上,又扯下一半盖在自己身上。

“这皮子不是我留下来给你的吗?”

“自己放在石头下面,我要睡觉了待会儿才有力气看表演。“

“庆典快到了……你待会儿记得叫我。”黄鞍打了个哈欠,靠着石壁缓缓闭上了眼。

枝叶上偶有鸟鸣,偶有风过。时光悄悄在安宁中流动。

阳光缓缓偏移,从头顶的正午角度,逐渐斜落,越过岩壁,洒在他们熟睡的身影上。地上的树影慢慢拉长,金黄的光线开始染上橙红。

一阵风吹过,带起一片枯叶在空中盘旋。落日的余晖洒在山丘上,斑驳地映着地面,万物仿佛都安静地在等待夜幕的降临。

夕阳终于抵达海平线,整片港口被染成一片橘红与金黄交错的画布。木质码头上映出一道道拉长的影子,港边的几艘船只静静停泊,船帆随风鼓起,传来细碎的布料振动声。

而在码头尽头,一座老旧的两层木屋半隐在堆货的阴影中。屋内,一只油蜡的火苗已经被点燃,微微摇曳着,驱散了房中那逐渐加深的暮色。

墙上那幅画像下,吹笛手安静坐着。画中的黑色脸面神情若隐若现,两只泛白的眼睛像是在注视,又像是在等待什么。他的背后,是层层堆叠的阴影,一人坐在最深处,仿佛连他的气息都被黑暗吞没了。

那人终于开口,声音苍老,低沉却带着一丝逼问:“你确定吗?”

他的眼神似乎是想要把眼前的人看穿,如同一个审视者用着双瞳看向眼前的人。而眼前的吹笛手的头往上抬,用着以一个死人的双眼对视他。

老人的眼神不知觉的闪躲,没想到眼前的人既然会用这双眼看向他。

“吹笛手,你真要将你名下的所有奖励,全数交给狐女?”

吹笛手伸出手指,轻触蜡烛的火焰,借着这抹温热点燃了烟斗上的烟草。

“一个将死之人,还要那么多遗产作甚?”

窗外的风缓缓吹入,拂动他的长发,也摇曳着烛光。烟斗在唇齿间暗暗燃起,他的眼神在昏暗中透出迷茫。只是在命运的汪洋里无法逃脱,无需挣扎的死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