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空调安静运作,凉风吹到皮肤上时,带来一阵舒服的凉意。
宋淮望着江随言,心脏感受到轻微的刺痛,像被针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没有啊。”
没有吧。
宋淮很少会回忆过去,因此许多记忆早早蒙上时间的灰,模糊不清。
江随言仰头看他,眼神像是在下雨,叹息般道,“那你哭什么?”
宋淮感觉眼角被柔柔地抹过,他眨眨眼,发现江随言的拇指挂着泪珠,反射一片暖光。
宋淮不可思议地抹了两把脸,被凉风吹过时,手心手背泛起更甚的凉意。
……实在夸张。
“我不知道,”宋淮哑然,盯着自己的手看,“没有人承诺过我什么。”
没人像江随言一样说爱他,说没想过和他分开。
所以他什么话都没资格说。
江随言握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淮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宋淮的手冰凉,江随言牵着他贴在自己脸上,温度逐渐回暖,不等宋淮回答,他便公布答案,“我在想,你怕黑的理由和之前我抓你脚踝时,你发抖的理由是一样的吗?”
“你当时为什么发抖?”
宋淮一僵。
知道宋淮不愿说,江随言甚少去问他过去的事,大脑是土壤,记忆是种子,会开出花朵、会长出害虫,而时间是一把细沙,好的坏的,慢慢都会被覆盖。
他曾是这么以为的。
可记忆会给予同样类型的种子,长出同样的害虫,伙同被埋在细沙下的害虫一起,冷不丁地爬上来啃食主人。
不致命,因为疼痛不会永久持续,却足够令人心有余悸,直到又一把细沙覆盖它们。
江随言被他们长久而稳定的感情麻痹,到这刻才发现,美好灿烂的花朵是无法抵御害虫侵蚀的。
“我其实不怕黑,”宋淮叹了一声气,“我只是不太喜欢。”
或许是刚在江随言面前哭过两场,又或许是时间太过久远,很多事对他来说不再重要,只占据他生命里很小的一角,宋淮想了想,坦诚道:“我小的时候,我妈有一段时间压力很大,她晚上睡不着就会来我房里打我。”
他幼时的房间在二楼,窗外有一颗很结实很茂密的大树,粗长的树枝向四面八方延伸,张牙舞爪地遮蔽住窗户。
哪怕太阳再大,房内永远是阴天。
到了晚上,关灯后的房间一丝光也照不进,只在树影偶尔晃动时,才能瞥见一点月光。
房门是不能上锁的,门把很早就坏了,没人修理,但妈妈从来不会找他,所以门锁是好是坏,实际上并不重要。
一切的发生都很突然,年幼的他在某天睡觉时,被门重重拍打在墙的声音惊醒,睁眼一片黑暗,有人拉住他的脚踝,把他拖下床,巴掌、枕头、棉被都是攻击他的武器。
不过比起疼痛,他印象更深刻的是天花板上摇曳的树影。
“具体记不清了,当时也就七八岁吧,这么久的事不至于害怕到现在,”宋淮用手指勾了勾江随言的脸,半开玩笑道,“我妈其实不常打我,大部分时候她都拿我当空气的,等到实在憋不住了才来找我。”
“……你不要笑,”江随言哑声说,把他按在自己怀里,“这不好笑。”
江随言抱得很紧,他身上有很好闻的草木香,宋淮收起笑,缓慢眨眼,将头靠到他的肩上,伸出双手挤进江随言的后背与墙面之间,回抱江随言。
“我真的不怕,可能偶尔会有点应激,但我知道这些都已经过去,它们影响不了我太多。”宋淮轻声宽慰他。
“我知道,”江随言说,“你总是做得很好。”
宋淮闭眼,弯起嘴角:“嗯。”
“睡吧,”江随言摸了摸他的脸,“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我还没洗脸。”宋淮确实感到困,眼皮重得不停往下坠,含糊地说一句。
“睡吧,等会儿我给你擦。”
记忆中,江随言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凌晨5点,宋淮准时睁开眼,惦记睡前要做的事,他下意识摸了摸脸,发现皮肤清爽,没有丝毫粘腻感。
宋淮转脸去看身旁的人,江随言眉心微微蹙着,嘴角抿得很紧,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宋淮探出食指,揉开他眉心皱褶。
随后他动作小心地把横在腰腹间的手臂拿开,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掀被下床。
“…去哪?”
腰间猛然一沉,宋淮往后仰了仰,手撑在床上才没躺倒在江随言身上。
江随言微微睁开眼,嗓音倦哑:“怎么不再睡会儿?”
“你睡吧,”宋淮摸摸他松软的头发,小声说,“我去跑个步,早餐吃徐叔家的包子?”
江随言蹙起眉,“嗯”一声,脸埋进宋淮后腰,蹭了几下才松开手,“不要买他家最近新出的那几款,太甜了。”
“好。”宋淮笑了笑。
回笼觉是睡得最熟的时候,宋淮运动回家,澡都洗好了,进了卧房发现江随言还在睡,整个人平躺在床上,手自然垂在两侧,非常标准的睡姿。
“随言?”宋淮小声喊他。
江随言一动不动。
宋淮凑近他,视线落在江随言紧闭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最后不受控制地滑向他抿起的唇。
盯着看几秒,宋淮没忍住,轻轻啄了啄江随言的唇角。
“该起床了。”偷偷亲完,宋淮直起身,边清嗓边拿遥控器按开窗帘,将手搭在江随言身上摇了摇。
窗帘徐徐往两边滑开,明亮的阳光铺满卧房。
“唔…”江随言眉头微动,睁开眼,睡眼朦胧地望了望宋淮,把他拉向自己,同他接吻。
江随言开机从来迅速,没过几秒就完全清醒,似本能温存般的亲吻很快沾染上攻击性,变得很凶。
一吻结束,江随言松开他,扭头打了个哈欠。
宋淮气息不稳地擦去流落下巴的口水,转身要离开房间,余光注意到江随言这侧的床头柜放着个冰敷袋,他疑惑地问一句:“这个怎么在这里?”
“嗯?”江随言看宋淮一眼,又看向他望着的方向,了然道,“哦,我昨晚拿它来敷你眼睛。”
“……哦,那这个我先拿下去了。”宋淮点头,对昨天自己哭得那么惨感到不真实,他摸了摸脖子,偷偷瞄江随言,发现他表情自然,看起来并不在意昨晚的事。
“不先解决一下?”江随言目光往下瞥,挑眉问。
“解决什……不用,它一会儿就下去了。”宋淮顺着江随言看的位置低头,差点咬着舌头。
“过来,”江随言把被子推到一边,拍了拍床,“我帮你。”
“……等会儿没时间吃早餐了。”宋淮说。
刚打开的窗帘在这时缓缓关闭,半明半暗中,江随言把遥控器放回柜上,朝宋淮一抬下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