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因緣生。」
這短短一句話,卻如千鈞之重,瞬間將所有理由濃縮其中。上邪琅玕並未多加解釋,因為他深知這就是他所有行為的緣由。只要帝旭之名能刻在三生石上,因緣由生,兩人便可修成正果。無論過去、現在、未來,這都是他一心渴望之事。哪怕最終希望渺茫,他依舊願意一試。而他後來也的確這樣做了,毫無保留地為此付出一切,哪怕代價是失去自己的九尾。
帝旭聽到這話,心中的震動越來越強烈。他望向上邪琅玕的眼神充滿了無數情緒,痛苦、憐惜、悔恨、無奈,混合著一種深深的自責。上邪琅玕為了他們的未來付出如此代價,而他卻從未發現。這一切都讓他無法平靜地面對當前的現實。
四周的風再次輕輕吹過,但卻似乎帶著些許寒意。兩人之間的沉默無聲蔓延,彷彿時間在這一刻凝滯,讓那沉重的真相慢慢沉入彼此的心間。
上邪琅玕抬起頭來,目光複雜卻平靜。他知道帝旭在想什麼,也明白他無法立刻接受這個事實。但這一切對他而言,早已是過去。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他輕聲補充道,眼神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帝旭的胸口再次一緊,雙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袖口。他忽然覺得自己過去所認為的保護和守護是多麼微不足道,與上邪琅玕的這種付出相比,自己做得還遠遠不夠。他甚至不知該如何回應上邪琅玕的這份情感,這麼多年的付出與犧牲,一句感激或愧疚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帝旭的聲音哽咽,半天卻沒能說出更多的話來。
而上邪琅玕則只是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只是完成了,我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情而已。」
帝旭聽到這句話,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緩緩崩塌。他的眼神一時間變得複雜,盯著上邪琅玕那看似輕描淡寫的微笑,卻再也無法保持一貫的冷靜。他眉頭微蹙,手指不自覺地微微蜷縮,指尖隱隱泛白,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卻又無從下手。他本以為上邪琅玕只是出於衝動,可如今聽來,對方竟是早有準備,甚至已經籌劃了許久。
「這麼多年來,你就為了這件事?」帝旭低聲道,聲音裡有些沙啞,難以掩飾內心翻湧的情緒。他本來習慣了上邪琅玕的任性與頑皮,總以為他只是玩笑,但沒想到,這麼深沉的決定,卻在這麼平靜的語氣中說了出來。
為討一段姻緣而承受斷尾之痛,值得嗎?
然而,上邪琅玕的那句:「是啊,我想要這麼做很久很久了……」如利刃般狠狠插進帝旭心裡,使得他無法平靜。
上邪琅玕卻是笑著的。他笑,他認為,值得。
誰懂得,他真的求了很久很久。又有誰真正懂得,他求得並不是因緣。
從始至終,他所求都沒有變過,不過就是求得一人。那個人便是帝旭。
這一念頭早在上邪琅玕心中根植已久。自他第一次見到帝旭,情愫便無聲無息地滋長,化作一股無法抑制的執念。外界一直盛傳他與帝旭的關係,甚至將這段「斷袖之戀」傳得沸沸揚揚。上界那些神祇們對此或冷眼旁觀,或暗地裡議論紛紛,但大多數都將這段情事當成上邪琅玕的一廂情願。儘管如此,這並未削減他對帝旭的深情,相反,這份感情隨著歲月的流逝愈加深厚,成為他內心最執著的追求。
那次,他與雪醫無意間得知天道簾邊那三生石的存在,心中立刻燃起了一絲希望。雪醫聽說,在天道簾瀑布旁的石壁上,記載著無數成雙成對的名字,那便是世間所有有緣之人。傳說中,若名在三生石上找到名字,便能天定情緣,緣過三生,永世不分。當時的上邪琅玕對這個說法極為心動,心中隱隱期待,倘若能與帝旭的名字並列在三生石上,便能如那些有緣人一般,共度漫長歲月,修成正果。
然而,事情遠不如他想像得那般簡單。雪醫當時一臉壞笑,還笑著出餿主意:「要是能找到戰神的名字,把他旁邊的因緣給劃掉,甚至擦去,那他以後便是你一個人的了。」上邪琅玕當時聽了,雖知道這是戲言,但心中卻有一絲微妙的渴望。兩人當天帶著這種期待,在那片廣闊的石壁前尋找了許久。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成雙成對的名字,彷彿記載著世間所有的情緣。然而,找遍了每一處,每一行字,翻來覆去幾十遍,他們始終無法找到帝旭的名字。
當時他們甚至懷疑,或許是因為帝旭是正神的關係,他的名字被某種禁制所遮蔽,無法在這之上顯示出來。上邪琅玕心中一沉,卻也只得作罷,將那份失落深埋心底。然而,這件事始終未曾離開他的心海,成為他內心的一根刺。他一直擔心某一天,帝旭真正的因緣會突然出現,而他,或許會成為那段因緣之外的一個旁觀者。但多年過去了,數千年的時光中,帝旭的所謂「因緣」從未顯現。這件事便在上邪琅玕的心中逐漸沉寂下去,似乎再也不會有答案。
「可……上面明明沒有我……」帝旭的聲音中帶著沉重,仿佛這個事實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句話深深刺痛了他內心最脆弱的部分。他是個無心人,修得無情道,絕情斷愛,世間無他的無因緣。他甚至在修煉之初便知曉,自己這一生與感情無緣,這三生石上根本沒有他的名字。
他沉痛地望著上邪琅玕,內心掙紮著無法接受這一切,卻又無法對抗那來自上邪琅玕的深情。他自認為從不動情,無欲無求,卻不知何時,眼前之人已成為他心中最無法割捨的一縷情絲。
然而,正當帝旭深陷痛苦與迷惑時,上邪琅玕卻笑得自信而得意。
「現在有了,」他語氣輕描淡寫,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眼底的笑意卻透著幾分狡黠。
「我成功了,在三生石上刻上了我們的名字。」
帝旭心中一震,整個人如遭雷擊般愣住。他難以想像上邪琅玕為了這一步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與代價。他無法知道,上邪琅玕為了刻上他們的名字,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煎熬與痛苦。帝旭看著上邪琅玕的笑容,心中隱隱泛起一陣苦澀,仿佛一股酸楚湧上喉頭,讓他再難發出任何聲音。
上邪琅玕輕描淡寫的話語背後,是無數不為人知的艱辛與努力。他不願讓帝旭知曉其中的辛酸,也不想讓他為此承擔任何負擔。對上邪琅玕而言,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選擇,無需任何回報。只要能與帝旭共度這一生,哪怕九尾斷了、身體受了傷,他也在所不惜。
帝旭呆呆地站在那裡,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的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深深撕裂,複雜的情感如同洶湧的海浪,無法抑制地拍打著他的心房。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喉嚨乾澀,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從未想到,自己無情的選擇會換來如此深情的回應。而這份情意,正是他一直以來未曾察覺,也無法承受的。
「琅琅……」帝旭輕聲呼喚,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仿佛喚出了他心底深處的某種情感。
然而,上邪琅玕卻全然未聽見這低聲呼喚。上邪琅玕正陷入遙遠的回憶,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眼前的帝旭,回到了那個遙遠的過去。
那時他曾徘徊在忘川邊緣,茫茫人海中尋覓著一個不再出現的身影,心中懷著僅存的一絲希望,執拗地找尋,死都不肯放棄。也多虧天道淬煉了他的尤禕姿,讓他變成不死不滅之人,支撐著他繼續存在的唯一執念便是——找到他!
幾百年前,他站在忘川邊,天地灰暗無光,唯有川水靜靜流淌。那時他找不到帝旭的蹤跡,無法知曉帝旭是生是死,無論如何尋覓都沒有半點消息。孤寂與無助如同巨石壓在他心頭,每一步都是那樣沉重。正是在這段最絕望的時光裡,他忽然想起了三生石——那塊記載著世間有緣之人的石壁。那是他最後的希望。只要三生石上刻著帝旭的名字,哪怕只是一個字,他都可以確信帝旭仍在這個世上,與他共用同一片天地。
「他還在的,石上有他的名字……」那時的上邪琅玕,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這句話。那一刻,他的決心前所未有的堅定,也正因如此,他才有了後來渡忘川那百年之意志。即使天地不仁,世道無情,他也相信,石壁上的名字將永遠不會消失,這便是他對愛情的最後依託。
三生石上的名字,原本都是天地既定的,是與天地一同存在的規則,從來沒有人能夠改動,更別提在石壁上「刻上」名字。這一切,從來不該是上邪琅玕所能左右的。可他,就是硬生生做到了——哪怕付出了九尾斷裂的慘痛代價,哪怕失去九尾之力,甚至失去了一部分妖體的根本。
這一切,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了。這條路無比凶險,這一路還有什麼痛苦他沒有經歷過,錘煉尤禕姿,身中噬骨香美人咒,他都不曾退縮,那份執念比任何一種疼痛都要深刻。他早就做好了覺悟——為了帝旭,為了那份不屬於他的感情,他已經無數次放棄了自我。這一切,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他命中的劫數。
法力的消耗、身體的虛弱,甚至逐漸逼近的死亡,都變得無足輕重。只要他與帝旭的名字能夠永遠刻在這三生石上,這一世的所有付出都顯得微不足道。這是一種極致的執念,讓他甘願承受千百倍的痛苦,甚至將自己推至生命的邊緣。
「只要結果是好的……」
上邪琅玕喃喃自語,聲音中透著一股平靜的堅定,仿佛是對自己做出的決定的確認。這一句話,像是某種信念的回響,重重地敲打在他的心上。只要帝旭能夠回來,只要這兩個名字能夠永遠並列,他甘願承受任何代價。這份愛,早已超越了生死,超越了肉體的痛苦,變成了一種無可替代的信念。
「只要……你回來,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
這句話像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吶喊,帶著某種壓抑已久的痛苦與期盼,他的目光深邃而堅定。這份執念,早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不論最後結果如何,他盡力了,也就無怨無悔。